【東吳三十六題】執念
子夜時分,本該靜謐沉靜的長江,卻被北岸駐紮軍隊的營火,與蒙衝鬥艦上供給照明之火炬,燒得喧嘩明亮。跨過江水,地勢較北岸略高的南岸山脈上,有兩人正注視著這支雄軍的一舉一動。
着暗紅戰甲、面容端秀而不失威嚴的年長者,是方從鄱陽緊急趕回建業,臨危授命的前部左督,周瑜。此時他正拄著平時繫於腰間之劍,立於白絨漸降的山崖,對身後少年問到,「伯言,你可知我何以擇火為計?」
「遜駑鈍,還請都督明釋。」回話者乃江東望族陸氏出身的年輕士子,陸遜。不若周瑜全副武裝,將戰甲都穿戴於身,陸遜僅着了便於行動的袴褶(註),及一襲素白披風,看得出是新裁成的,上頭別說血漬,連泥雪都沒沾上多少。
「你知道麼,當年牛渚那役,」周瑜朝對江曹軍駐紮處望去,眼中映出的不是百萬雄師,而是十七年前的采石磯,「伯符過江之時,牛渚是個大礙。那時,伯符用了火計,攻敵不備,才能得勝。他說他不喜用火,因焰花一落,傷亡便難以估計。但,為了不讓弟兄們做平白犧牲,他還是用了。」
「……都督所言,是要承襲殄寇將軍那為了弟兄而狠心施以火計的精神?」陸遜抱拳頂額,以掩飾額前沁出汗珠。
即便以陳述近廿稔往事的心態,這樣的口氣仍無謂得令人心寒,周瑜眼底竄騰的怒焰、字字句句間,透過咬字所清晰傳遞的殺意,再再張顯了他捍衛江東之決心,然而,他秀氣的面容卻又是如此冷靜,彷彿所眺之景,不過是寒雁穿雪,尋常冬景。
「伯言,」周瑜見他緊張的,忍俊不禁,帶笑聲歇止,道出的話卻又更令陸遜震懾,「還沒殺過人吧?」
「……是。」屬於少年的纖瘦身形微微一顫,細聲回應。
像是憶起什麼似地,周瑜於霎那間閃了神,隨即長嘆一聲,對陸遜抬了抬手,「你有著很清澈的眸子--走吧,這裡不適合你。」說著,臉又別向了江面,眼底氣焰再度升騰,彷彿方才嘆氣的那人,並不曾出現過。
注視著周瑜轉瞬間又偉岸起來的背影,陸遜被冷風吹得蒼白的唇,張了又合,卻始終沒有道出任何語句。他想和周瑜說些什麼,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,身為世家子弟,這倒是首度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自身是如此無足輕重--不,應說是面對這個男人守護江左的決心時,一切都顯得輕如鴻毛。
「那麼,遜這就去了。」陸遜長揖至地,嶄新的束袖武裝,不若平日慣穿的寬袖,垂垂蕤蕤,讓他做起這動作來,精神許多。周瑜聞聲回首,拱手還禮,兩人目光對上時,面對那雙燦若晨星的眸,陸遜終是忍不住啟齒了,「都督……也有著很清澈的眼吶。」
周瑜抿唇,從容一笑,「因此眼所視,已不再僅於一人,而是我孫吳江山。」
陸遜面對這句回應,內心澎湃萬分,曾聞殄寇將軍辭世之時,遺留『內事不決問張昭,外事不決問周瑜』一言,細算將軍遺世,至今已過十載,然都督卻始終未忘卻將軍臨終託付之事。就是這為守信諾、在所不惜的氣勢,方能使主公斷几宣戰啊!!
陸遜不知如何對答,只得凜容再行一禮,便向來時足跡已被細雪覆蓋的小徑,去了。
「去吧,伯言。」待少年的身形逐漸隱沒於飛雪黑幕之中,周瑜方開口。只見他緩緩闔眼,呵氣於指,又伸掌於風雪中,「莫步我後塵,待到注視之人離去,才得了這雙清澈的眼。」
指尖透來的濕意,明確地讓周瑜感受到風向轉變。
嗨,已是東北風了,那麼距離東風,應當不遠啊,伯符。
時為建安十三年,冬,赤壁。
《完》
[註解]
袴褶:古服裝名。上服褶而下縛袴,其外不復用裘裳,故謂袴褶。名起於漢末,便於騎乘, 為軍中之服。魏晉至南北朝,上下通用,皆為軍服及行旅之服,北朝尤盛,以作常服和朝服。
[後記]
昨天看了子非的《終》,靈機一動,寫了以周陸兩人為主的這篇。
坦白說,這兩人在我心中的關係比較像師徒,景仰和提拔是有的,置於情愫,則較無關聯。
表面上看起來,周瑜似乎很果斷,而身為後起之秀的陸遜,在措辭上則猶豫多了。
實際上,絕決的周瑜才是矛盾的那個人,陸遜反而還有種初生之犢的無畏熱情。
周瑜雖然說了「此眼所視,已不再僅於一人,而是我孫吳江山」,但是到了最後,卻又在心中對孫策喊話。前後不一,卻又不容置喙。他守護江東的原因究竟是什麼,其實我也感到困惑,理智上我認為是為了江東子民,情感上我希望是為了報答孫策相遇相知之恩。
而陸遜,此時仍未出仕的富貴子弟,為了國家,挺身而出,換下華服,改着武裝。即使對於殺戮猶然陌生、膽怯,但當周瑜向他表明報國的誠摯後,屬於少年的那股子血氣,也自陸遜心中被激發而出,使得他對周瑜的信念產生一種憧憬,無形中承襲了這份執念。
史實上的這兩人沒有交集,這只是我妄想的場面罷了。
沒有談情說愛或許會讓人覺得很無聊吧 XDDDDD
無所謂,我寫文章不是為了討喜,而是自己高興。
啊,對了,寫這篇的時候,背景音樂是《最強OX計畫》喔。
下次要挑戰放七彩霓虹燈寫正經文章!!【正色】
執筆於2008/08/21
昨天看了子非的《終》,靈機一動,寫了以周陸兩人為主的這篇。
坦白說,這兩人在我心中的關係比較像師徒,景仰和提拔是有的,置於情愫,則較無關聯。
表面上看起來,周瑜似乎很果斷,而身為後起之秀的陸遜,在措辭上則猶豫多了。
實際上,絕決的周瑜才是矛盾的那個人,陸遜反而還有種初生之犢的無畏熱情。
周瑜雖然說了「此眼所視,已不再僅於一人,而是我孫吳江山」,但是到了最後,卻又在心中對孫策喊話。前後不一,卻又不容置喙。他守護江東的原因究竟是什麼,其實我也感到困惑,理智上我認為是為了江東子民,情感上我希望是為了報答孫策相遇相知之恩。
而陸遜,此時仍未出仕的富貴子弟,為了國家,挺身而出,換下華服,改着武裝。即使對於殺戮猶然陌生、膽怯,但當周瑜向他表明報國的誠摯後,屬於少年的那股子血氣,也自陸遜心中被激發而出,使得他對周瑜的信念產生一種憧憬,無形中承襲了這份執念。
史實上的這兩人沒有交集,這只是我妄想的場面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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